接下来的时间里,韩微除了每隔五日去参加一次祈福仪式,剩下的时间都一个人待在北斗宫中,不是洒扫维护宫苑,就是研究那些修炼的书籍。反正她未飞升之前在下界一个人修炼惯了,如今也并不觉得寂寞。

一成不变的,还有正殿挂着的北斗星君像。韩微用仙力试探过多次,都不曾在在画像上试探出一丝一毫的波动。看来,她名义上的上司北斗星君,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不过有一天,日复一日的生活中突然发生了变化。

那是又一个祈福仪式举行的日子,韩微照例一个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假装没有看见四周一些仙娥仙侍的指指点点。自从韩微凭一己之力把废弃的北斗宫旧貌换新颜后,许多上仙都用她做榜样来要求自己的下属,以至于那些仙娥仙侍们对满腹牢骚。曾经有人故意在她身边提高声调,辱骂一个出身低贱的童养媳带坏了天庭的风气,却碍于绛云仙子和洪旭真君出面,悻悻离开。

虽不会讨好他人,韩微也不愿惹事,每次见人都是一副谦和的笑脸,对别人的挑衅讥讽也没有什么回应。不过她自有倔强,每次祈福仪式都坚持念完三遍《太上禳灾度厄经》才肯起身,便显得其他早退的神仙敷衍了事。渐渐地开始有人觉察到端倪,发现站在高处的帝君沧溟每次都会多看几眼,便有样学样,真的把那冗长枯燥的经文念足三遍。如此形成风气,众仙便也走得越来越晚。

不过照样有瀛山仙翁那样倚老卖老,不把祈福仪式放在眼里的神仙,每次来只应个卯,嘴里胡乱咕哝几句就想开溜。可是这一次,从来不多说一句话的帝君沧溟却忽然开了口:“各位仙家留步,祈福完毕之后本君有事宣布。”

瀛山仙翁等人闻言,只好继续留在原地。等其他人陆陆续续都默念完经文之后,帝君才微笑着道:“最近探查到人间祥和之气比以前浓厚了不少,许多将要萌发的邪魔之气也被消弭于无形,究其原因,乃是各位仙家勠力同心,使得祈福仪式累积的愿力大增。如此和谐情景实属难得,本君甚慰,代下界苍生谢过诸位了。”说着朝四方拱了拱手。

“帝君过奖。”众神仙有些莫名其妙,只能齐齐拜谢。

“本君看近日天界气象一新,人人振作,个个进取,都亏了一个楷模的带动。”帝君说到这里,温润的目光扫过阶下广场的每一个神仙,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身上,“韩仙娥,请上来。”

韩微一愣,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自己,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只能小心翼翼地走出队列,踏上玉阶,站在了帝君的下手,俯身就要下拜。

“免礼。”帝君笑盈盈地止住了她,“这些日子本君都看在眼里,每次祈福仪式你都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离开,念诵经文时也分外虔诚投入。你如今虽然只是个仙娥,但只要勤加修炼,日后未必没有升为上仙的可能。”说着他手一张,掌心中便凭空多出了一枚盛放在匣子里的药丸,“这是元气丹,服下一颗便可增加一百年的仙力,如今就赐给你吧。”

此言一出,阶下顿时一片惊呼。元气丹乃是帝君独家所炼的仙丹,轻易不赠予他人,不料今日竟当众赏赐给这个初登仙门的小仙娥,实在是难以想象的殊荣。

“想不到,帝君居然会注意到这小小仙娥?”这是惊讶派。

“这小仙娥先前拒绝了各位上仙的邀请,原来是攀上了帝君这根高枝?”这是推理派。

“我看帝君是敲山震虎,想借机整顿天庭松弛的纲纪。”这是一叶知秋派。

“那以后我每次都把《太上禳灾度厄经》念上四遍,帝君是不是也会奖赏我?”这是深谋远虑派。

“你念四遍若是真得了奖赏,以后就会有人念五遍、念六遍,这比拼起来何时是个头……”这是痛心疾首派。

而那些同为仙娥仙侍之人,则更多的是嫉妒,嫉妒一个出身低微的新人,竟然只凭着洒扫和念经就获得了帝君的青睐。不过就是洒扫和念经,这么简单的事谁不会啊?

韩微听不清玉阶下嘤嘤嗡嗡的议论声,只是向帝君拜谢之后,又惊又喜地双手接过元气丹。她正要告退,却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嘶吼,竟是有什么东西冲上玉阶,朝着帝君冲了上来!

是那头独角兽獬豸!仓促之间认出那头冲来的神兽,韩微想也不想地张开双臂,挡在了帝君身前。她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獬豸,玉阶下传来的惊呼声仿佛离得很远很远,在耳中只剩下一阵模糊的风声。

然而就在獬豸的独角立刻就要戳中的时候,那头神兽忽然脚下一软,倒在了玉阶之上。然而它仍然死命地抬起脖子朝帝君看去,徒劳地挥

动着四肢,额头上那几颗星辰一样的光点似乎比平日更加耀眼,就仿佛它所有残存的生命力,都注入了那六个光点之中。

没有人明白獬豸的用意,也没有人敢动一动。獬豸脖子上垂下的铁链在玉阶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压过了它临死时最后的喘息。

终于,獬豸的头垂了下去,不再动了。但它额头上那几颗璀璨的光点,依然定定朝着帝君沧溟的方向。

韩微依旧保持着张开双臂挡住帝君的姿势,直到帝君轻轻压下她的手臂,这才退到一旁。

帝君沧溟迈步走下两极台阶,走到了獬豸的尸体前。

獬豸的眼睛如同两面镜子,清清楚楚地映出了帝君清逸无伦的身影。连原本一心修道,对男女之情从不在意的韩微也忍不住暗暗感叹:帝君这样温润和煦的风华,恍如明珠出海,哪怕是天界著名的美男子黔灵道君,也难以望其项背。

“獬豸跟随本君千年,与本君情同手足,以至于这数百年来本君都不忍将它当做坐骑,只让它在瑶池花园中养老。它今日是自知寿命将尽,才挣脱锁链,赶着来看本君最后一眼。如此有情有义的神兽,怎不让人神伤。”帝君沧溟蹲在獬豸身边,语声哽咽。他伸手抚上那双依旧能照见一切的眼睛,终于将它们合拢。

韩微也在獬豸身边跪下,伸手摸了摸那支圆润光滑的独角,忽然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这一场哭固然是发自内心,但对阶下众仙而言却是莫名其妙。他们先是见得了帝君赏赐,随后便是护帝君,哭獬豸,件件都自然流畅,不得不感叹这位韩仙娥的演技真是收放自如。洪旭真君第一个反应过来,顿时使劲扯了扯一边的瀛山仙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叫一声“帝君节哀”,随即放声大哭。那瀛山仙翁一向浑浑噩噩,见洪旭真君哭,愣怔一下,便被洪旭真君一股灵力戳在腰间,顿时跟着哀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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