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公子,你在听吗?”

那男子负着的手忽然放下了:“嗯,天冷仔细着凉,回去吧。”

说罢转身朝里屋走去。

她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郁闷,跟着他走出几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东厢的窗子。

他刚刚的眼神,分明是飘过了她,落在了那扇窗子上。

江凭阑感觉到窗外不太友善的目光,将最后一口药喝尽,笑着对南烛说:“这正牌沈小姐好像对我挺感兴趣的。”

南烛接过空碗:“江姑娘不必想太多。”

她顿了顿,犹豫一会道,“无论如何,公子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

江凭阑对南烛走前留下的话思来想去了一个下午也没能得出什么结论,思忖着比武的事情也安排得差不多了,是时候静下心来看些书了。

这么一打算,她便日日窝在东厢里头看书。看书的目的有三:第一,眼下万事俱备只剩等,但她不能空等,总得多懂些东西,才好带着她的二十六个保镖一起离开这鬼地方。第二,她安分些,喻南就能对她“放宽些心”。自打来了这沈府,夕雾已经成了她的“贴身护卫”,在她门前吃食,在她房顶睡觉,总之是日夜不离她身。她相信这其中有保护她的意思,但更多的,怕是囚禁她吧?第三,她想让自己也放宽些心。初来此地,她并未太慌乱,然而时间拖得越久,她也便越怀疑自己找到保镖们以及离开这里的可能性,她不喜欢胡思乱想,只好将自己充实起来。

又过几日,江凭阑的伤养得差不多了,风寒也好了,书也看腻了,便思忖着去院子里走走。打开房门那一刻天光乍亮,她有些不适应地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走出去,夕雾不动声色地从房顶上跳下来,跟在她身后约莫三丈远的地方。

江凭阑自然知道有人跟着,但她行事向来旁若无人,这么多日子以来,早已把夕雾当成了空气。

沈家是典型的有财有势的武林世家,据说在暗处有不少宅子庄园,但因行事素来低调,并不为多数人所知,一般人知道的便是这座沈府。

江凭阑一路走一路看,发现沈府很有现代那世江南园林的味道,水榭楼阁,砖桥石山,花墙草堂,移步换景变幻无穷。习武之人如此雅致倒未尝不可,但这些繁复雅致的东西摆到了这样一个武林世家,便令人不由怀疑内有玄机。她相信,这沈府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比如……这棵树。

她穿过石门时望见了一片林子,偌大一片林子里却第一眼看见这棵树。树四季常青,冬天也开得繁茂,这并不是吸引她的原因,她之所以停下脚步,是因为,这林子里的树在前些天刚被修剪过,而唯独这一棵,虽也看得出修剪的痕迹,却不是最近,应有些时日了。

她不觉得这是园丁的疏忽,好奇之下便抬手去碰。

这一碰碰在树干表面一块凸起上,像是开启了某种机关,四面风声忽然一紧,草丛簌簌一阵响,她第一反应是回头。

这一回头,石门不见了。

四面还是林子,但似乎是从林子的这一头到了林子的那一头。一般人的正常反该是慌了,江凭阑却来了兴趣,凑近了些抬手再去碰树干,可这回什么动静也没有。

阵法?

江凭阑很快了决断,捡了块石头在面前树干上刻了个记号,又折了根树枝探在脚尖前约莫三寸的地方,在林子里摸索起来。

天色已近黄昏,林子里几乎晒不着太阳,偶尔从缝隙里投射下来几道光,反倒更将这地方衬得瘆人。江凭阑走了一圈,并不意外地看见了一开始自己刻过记号的那棵树。

她站在原地不动,慢慢回想刚才走过的路,以面前的树为起点,上行七棵,左行三棵,复上行七棵,又左行三棵……

她心里有了数,选了个方向走了一段,又在一棵树上刻了个不同的记号,再回头,重新出发。如此循环往复共计八次,而后她再度回到起点,拿起石头在泥地上演算起来。

此时天色渐沉,视物已有些困难,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手下的八阵图,加快推演速度,敲定路线后再不犹豫,立刻起身。

又过一炷香的时辰,江凭阑出现在石门前。

走到这里其实已算是破了阵法,沈家创阵人若是知晓自己堪称一绝的树阵被一个黄毛丫头如此轻而易举便攻破,不知是否会气得吐血。

在天黑之前走出来,照理说是件令人欣喜的事,江凭阑却反倒皱起了眉。

眼前的,并不是最开始进入林子时所走的那扇石门。

的确很像,几乎一模一样,但石门外却是另一片光景。

其实破阵不难,什么树阵、石阵,看似纷繁复杂,原理却大多相同,不过就是八阵图。八阵图这东西放在这个时代或许算是个难题,但江凭阑却从未来而来,现代那世所阅书籍记载在此时自然能发挥大用场。

然而,破阵并不等于解除了危机。她料定自己能走出去,却不确定这树阵的出口设在何处,出口可能是起点,也有可能,是另一个尽头。

事实证明,她的运气不太好。

她叹了口气,不过萎靡了一会便打起精神一脚跨过了石门。

她这一脚跨得意气风发,跨得义无反顾,跨得勇往直前,简而言之,她跨得……动静有点大。就那么一瞬,她感觉到四周空气倏尔一动又倏尔一静。

此时天已大黑,视野侧前方有一排小木屋,木屋里点着油灯,能隐约照见她脚下的路。

她放缓动朝屋子走去。

“有人吗?”

江凭阑走到木门前试探地敲了敲,没得到回应,便让开半个身子轻轻推开了门。

让开身子是为了防止里头有机关暗器射出或是有人等在门后,但事实是,除了一张小方桌,一排木制矮柜,她什么也没见着。

她的目光掠过小方桌上的油灯,油灯燃得正旺,点灯人应该刚走不久。就这么一眼过后,忽然平地起了一阵劲风,下一瞬,油灯灭,风声止,脚下空。

她,掉了下去。

江家常年严酷的训练令她在危急关头习惯了沉默,不惊叫,方能不惊心,方能以静制动。也正因如此,她得以在高速坠落的过程中计算出自己落下多深——约莫三、四个身位。

这么说来,这大概是个地道了。

这个念头刚转完,身子刚要接触到地面,她忽然被人大力一扯,然后大力一……抱?

江凭阑忽然僵住了。

这一僵,感觉到身前微凉的手,耳后微热的呼吸,拂在脸颊上的,不知是她自己,还是身后人的细碎的发。

该如何形容眼下的情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里,她被人从身后抱着,一个疑似耳鬓厮磨的姿态……她突然打了个激灵,不是害怕,而是……这情状实在太暧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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