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我花大价钱从媒人手里物色出来的最好的,你先瞧瞧,有看中的,我再使银子去买小相,娶妻取贤,你要想在仕途上顺遂,没个好岳家帮衬,能行么?”

早起魏士皓还在吃饭,柳姨娘就捧着一折子姻缘谱过来,摊开了翻给他看。

魏士皓凑眼瞥了一目,只见上面条条目目写着‘某某员外家庶女,年十三,性温和,善女红’’某某提督家庶女,年十六,外祖为平江县某某官员‘等等类项,皆是些庶出亦或小门户的姑娘。

“切。”魏士皓嗤声,别过脸拿过筷子继续吃饭,“您那天在屋里翻箱倒柜的就是找这玩意儿?”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指着她们能有岳家帮衬,人家出撒拖油瓶,得了她的银子她还得谢人家,真是眼皮子浅也就罢了,这么大的人怎不带脑子。

见儿子兴致不大,柳姨娘殷勤道:“好孩子,姻亲姻亲,不都是那么回事儿么,好赖宁家那小蹄子是进不了咱家的门儿了,你挑个清清白白的,来年官运亨通,你父亲才好把所有助力都放在你这儿。”

“谁说宁婉进不了咱家的门儿了?我父亲同您讲的?还是您在大太太那里听了什么口风?”

“哼,谁也没告诉我,我自己听见的。”柳姨娘撇撇嘴,得意道,“那天大太太去老太太那儿,说是外头都传疯了,宁婉那蹄子攀上了高枝儿,一次就有了身孕,怡亲王看上的人,咱们家可娶不起,她自有稀罕她的人去稀罕,咱们扫净门前雪,各自嫁娶。”

柳姨娘听来只言片语,自己补了个故事出来,就风风火火张罗来这么一出。

“姨娘有那闲钱,不如拿来给我,我在仕途上打点一二,也比姨娘今儿一个张仙姑明儿一个李仙姑的叫人骗了的好。”魏士皓语气不善,饭也没胃口吃来,撂下筷子倒茶漱口。

“什么叫叫人骗了的好!”柳姨娘最受不了旁人揭她的短,她自己个儿脑子转不过弯儿是一回事儿,谁要是直白说她蠢笨,又是另一回事儿。

“你嫌我不中用?”柳姨娘气上心头,指着自己的鼻子发狠,“就这张老脸,我再不中用,也是你亲娘!你是打我肠子里爬出来的,骨肉皮血,都是老娘给的你!”

她一蹦三尺高,跳着脚要显派自己的威风。

“哪个嫌姨娘了?姨娘就值得当在我这里骂街,我好容易沐修,脑子里才清醒一日,就是在屋里躺着睡大头觉,也得叫人缓一缓不是?”

魏士皓拧着眉,不耐烦的给她讲道理,“老爷没开口的事儿,姨娘道听途说两句,就信以为真了,今儿个同着我的面儿,姨娘说这些话,我这做儿子的自然不会外头传去,可叫旁人听见了,又当如何?”

“姨娘以后也别一口一个蹄子娼妇的骂人家宁姑娘了,外头人编排咱们管不了,可说到底父亲跟二叔全凭人家给救出来的,姨娘做这事儿,不是捧着话把子给人,叫外头戳咱们魏家的脊梁骨么?”

“我……”

柳姨娘本就是个话不过脑的急性子,叫自己亲儿子一怼,她反骨越性顽固。

“好你个重情重义的官老爷,我早就听底下的人说来,那姓宁的小蹄子这两天儿给你吹来不少软耳朵风吧,她自己都有脸出去卖,就没脸听我说了!人家一门心思往高枝儿上飞,三两句好话团着你,你是亲娘也不要了,满心满眼的为她说话!”

“姨娘就这么看我!”魏士皓拍案而起。

柳姨娘到底是他骨血亲娘,不孝的罪尤压下,于他官声不利。可柳姨娘爆竹似的一个月里闹三四回,绵羊的性子也忍不下。

“大清早的吵吵什么?”

母子二人剑拔弩张,忽听外面传来大老爷的声音。

跟着的随从赶忙把紳带递来,大老爷进门就先挡在柳姨娘深浅,横儿子一眼,扭头没好气地斥柳姨娘:“瞧你惯出的好儿子,如今也敢给你脸子看了,明儿个他来脾气,怕是也要反了我。还有你,吃过饭就没影了,茶水也沏,我官服还没穿戴好呢就满院子寻人,你倒是比我还忙。”

自南三街回来,吏部一直没告身消息,大老爷处在停职阶段,好一阵子不穿这些繁琐了。

柳姨娘悻悻接过,陪笑脸伺候大老爷系上,又贴心的给他理了理官服,“我就过来说两句话,今儿个沐修嘛,我想着您跟小章相公约好了去京郊垂钓,静静心,精神头也好些,天没亮就起来去厨房盯着他们备好酒好菜,酥酥的虾糖也要一些,我嫌厨房做的不好,洗了手自己个儿忙的,忙完去上房瞧您在老太太那儿吃饭,就想起儿子今儿也歇着,我过来同他说几句话,就要回去呢。”

到大老爷这个岁数,有个知冷知热的梯己人,就算有什么过错,她软软哄两句好话,无有不应的。

大老爷在穿衣镜前照了照,同柳姨娘道:“也好久没吃过你给做的虾糖了,正好这两天嘴里寡淡。”

“您前儿才念叨过,我都在心里记着呢,还能给忘了不成。”柳姨娘笑道。

“哼。”大老爷脸上也笑,口是心非道,“谁要你记这些。”

他舍不得骂柳姨娘,看见儿子立在一旁,又想起方才母子俩拌嘴高声说话,“早起你母亲说是头疼,你二兄弟都知道收了心在跟前儿伺候着,你是入了仕途,家里一应都不与你相干了?”

“儿子不敢。”

“不敢?”大老爷冷眼看他。

坐在六寿玫瑰椅上,好一会儿,才稍降辞色,唉声叹气:“此一遭,我与你二叔的官司多亏了你上下跑动运作,方得以脱身,你是个孝顺的,我心里比谁都知道,你二兄弟贪玩耍滑的性子,日后也难担大任,老三更是个‘人见疯’,平日里没个正形,插科打诨上头倒有一张好嘴,念书尚不得方法,他又年纪小,更指不上。这一辈里,也就你姨娘尽心教出了你一个好的。”

大老爷奉行的是打压的法子教子,坚信棒棍地下出孝子,在子侄一辈面前鲜少露出过和善颜色,魏士皓有记忆以来也就自己得中进士那天,父亲翘嘴角拍着他的肩膀,夸他一句‘做得好。’,正儿八经的称赞,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魏士皓眉眼不自觉地弯起,“是父亲您和二叔在官场上积了好人缘,儿子向上头求告,人家才愿意帮衬着为咱们家洗刷冤屈。”

大老爷欣慰点头:“不骄不躁,方为我魏家家风。”

继而话音陡转,道:“几日前,崇瑞王府的小贾相公约了我去吃酒,老家那边的药铺治坏了人,七弯弯八绕绕的,死了的那个婆子是崇瑞王府里一管事的干娘,那管事求到了王爷面前。点名道姓的要咱们家给个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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