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柴荣,邢州尧山柴家庄人。出生那年正赶上梁晋争霸最惨烈的时候,黄河两岸的麦子还没抽穗就被马蹄踏成了烂泥。父亲柴守礼是县衙里的小吏,总爱抱着我在院里的老槐树下讲他年轻时见过的节度使仪仗。他说那些银鞍白马的将军们佩着三尺长剑,剑鞘上嵌的宝石能在日头底下晃花人眼。可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五岁那年母亲咽气时枕边放着的半块胡饼——她到死都没舍得吃,说要留给我当明天的早饭。

姑母嫁到洛阳郭家的第二年,黄河发了大水。我缩在漏雨的屋檐下数着房梁裂缝,听着父亲在堂屋里来回踱步。布鞋底子蹭着青砖地发出沙沙的响,和着外头渐沥的雨声,倒像是催命的更鼓。后来才知道,那天夜里父亲给姑父写了七页信笺,求他收留我这个没了娘的孩子。

被送上郭家马车那日,天刚蒙蒙亮。姑母的手比我想象中暖和,她把我冰凉的手指拢在掌心里,絮絮说着洛阳城的热闹:"荣哥儿莫怕,往后你表叔教你骑马射箭。"车轮碾过官道上的碎石,我死死攥着包袱角,里头裹着母亲临终前给我缝的兔皮护膝。护膝里子绣着歪歪扭扭的"柴"字,针脚都被泪水洇得发了黄。

初到郭家的日子比黄连还苦。姑父郭威那时不过是个马步军使,府里统共三个仆役。我跟着老马夫学喂马,草料里的土坷垃硌得手心出血;跟着厨娘学揉面,寒冬腊月里井水冻得指节发紫。最要命的是读书——表叔不知从哪儿寻来半部《春秋》,逼着我每日抄写三页。记得有回偷懒少写了两行,被他用竹板抽得掌心肿了三天,吃饭时连筷子都捏不住。

十五岁生辰那日,表叔把我叫到书房。案头摆着柄乌木鞘的横刀,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绸。"荣儿,从今往后你跟着我姓郭。"他说话时手指摩挲着刀鞘上的云纹,"这世道容不得文弱书生,明日随我去校场。"那夜我抱着横刀蜷在炕上,月光透过窗纸映在刀刃上,寒光里恍惚看见母亲临终前灰败的脸色。

跟着表叔在军伍里摸爬滚打的三年,把我磨成了个真正的武人。天不亮就跟着老兵跑马射箭,烈日底下举着长矛站岗,大雪天裹着羊皮袄子巡营。最险那次是跟着表叔奇袭潞州,夜里渡河时马失前蹄,我抓着芦苇根在冰水里泡了半个时辰。等爬上对岸,铠甲冻成了冰壳子,拿刀背一敲簌簌往下掉冰碴。

十八岁那年,表叔升了枢密副使。庆功宴上我替他挡了三碗烈酒,醉得抱着廊柱吐酸水。表叔拎着酒坛子过来,酒气喷在我脖颈上:"小子,该给你谋个差事了。"隔月我就被派到江陵贩茶——说是历练,实则是给军中筹饷。商队里鱼龙混杂,有退役的老兵,也有道上混的游侠儿。记得头趟走货就遇上劫道的,我抡起铁秤杆砸断了贼人三根肋骨。后来商队里都叫我"铁秤柴",这诨号倒比本名还响亮。

在江陵码头扛茶箱时认识了个姓赵的船老大,他教我辨认各地茶叶成色,告诉我蜀中的蒙顶茶要用少女的舌尖采。有次在鄂州交割货物,正撞上官府查私盐。我们二十几号人被关进地牢,老鼠在草席底下窸窸窣窣地窜。第三天夜里,表叔的亲兵带着枢密院的令牌踹开牢门,我才知道这趟买卖的水有多深。

二十岁生辰是在汉江的货船上过的。船老大拎来坛女儿红,拍着舱板唱"莫道商人重利轻别离"。我望着江心月影,忽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临终前让我背的《孝经》。那晚醉得厉害,抱着船舷吐得昏天黑地,咸腥的江风灌进喉咙,倒把眼泪呛了出来。

商旅四年,走遍了江淮荆湖。在扬州见过盐商斗富,千金买笑;在潭州见过饥民易子而食,白骨曝野。最难忘是路过故乡邢州那年,特意绕道去柴家庄。老宅早塌了半边,院里的槐树枯得只剩半截焦黑的树桩。邻家阿婆颤巍巍捧出个陶罐,里头装着母亲当年没舍得吃的半块胡饼,早化成了撮黑灰。

二十四岁那年,表叔召我回洛阳。进府就见着个眉眼温婉的姑娘在给表叔奉茶,发间别着朵玉雕的辛夷花。后来才知道那是符彦卿将军的侄女,表叔替我定的亲事。成亲那日,表叔把当年那柄乌木横刀系在我腰间:"成了家的人该有个正经差事,明日去天雄军报到。"

在天雄军当押衙的日子,比走商时更凶险。那年契丹人南下,我们守着潼关和辽骑打了七天七夜。箭矢用光了就拆门板当盾牌,最后连阵亡弟兄的铠甲都扒下来往城下砸。最惨烈时辽人的云梯都搭上了城垛,我抡起铁骨朵砸碎了三个辽兵的脑袋,血溅在眼皮上糊得睁不开。援军到时,城头三百守军只剩十七个能站着的。

战后表叔来巡营,踩着满地血痂走到我跟前。他伸手抹了把我脸上的血污,突然笑了:"当年那个抱着《春秋》哭鼻子的小子,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我低头看见甲缝里嵌着半片指甲盖,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二十七岁那年,表叔成了枢密使。他把我从潼关调回来那天,正赶上宫里来人宣旨。我跪在郭府正堂的青砖地上,听见宣旨太监拖着长腔念"特授左监门卫将军",金漆轴子的圣旨沉得压手。表叔等我磕完头,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荣儿,从今往后你该学着看人,别光会看马。"

新差事是在禁军里管粮饷,这可比战场上刀口舔血还凶险。各营将领来领粮草时,腰牌后头都藏着鼓囊囊的钱袋。有回我扣了李守贞部下半车黍米,那厮提着刀闯进衙署,刀刃剁在案几上嗡嗡直颤:"郭荣!你真当自己是郭威亲儿子了?"我攥着账本没动弹,直到表叔的亲兵把人架出去,才发现后背的冷汗把中衣都洇透了。

最要命的是查河工贪墨那桩案子。暴雨冲垮了汴河堤坝,我从溃口处刨出掺了麦秸的夯土。顺着河工头子供出的线索摸到户部侍郎家,在他家地窖里起出二十万贯私钱。那晚表叔拎着酒壶来找我,指着院里那株老梅树说:"看见没?要想花开得好,该修的枝桠半根不能留。"第二天早朝就传来侍郎狱中暴毙的消息,窗棂上的血点子溅得比梅花还艳。

三十岁生辰那天,宫里突然来人宣我进宫。穿过三重宫门时,暮春的柳絮直往铠甲缝里钻。刘承佑坐在龙椅上像个裹着黄袍的傀儡,说话时眼睛总往帘子后头瞟:"郭将军劳苦功高,特赐姓郭,入宗谱。"我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谢恩,心里明镜似的——这是要拿我当拴住表叔的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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